楼主
随论超版 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5-5-28 00:03 |
---|
签到天数: 39 天 [LV.5]常住居民I
|
本帖最后由 静心若雪 于 2024-7-15 12:40 编辑
堂 先 生
任儒举
一阵风电话来的时候,堂先生正坐在马桶上刷抖音。
堂先生刷抖音的目的性很强,他就是想看看一阵风在静水山庄跳广场舞的样子。看见她,他就想起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她演阿庆嫂,他演的刁德一。但是现在的手机上抖音铺天盖地,而且时间短,画面刚刚露出来,堂先生眼神还没捕捉到一阵风的身影,咔嚓!没了。
堂先生只得又不厌其烦地拨弄着手机,直到他的那双昏花老眼视物不清、又酸又涩,方才放下,隔一会儿,堂先生还是没能忍住,又没完没了地重复着以上的那个动作。
好在堂先生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拨弄手机,他在这个家里除了当医生的儿媳罗兰偶尔善意地提醒他,要注意用眼过度外,其他人对于堂先生所作所为几乎熟视无睹,甚至有时还怕他落寞,加以暗示和鼓励,这使得堂先生有恃无恐。
刷抖音还是孙子黄剑雄上学前教给他的一门新手艺,起先他并不很在意这个东西,一来记性不好,眼神又不中用了,二来,偌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些个年轻人的新鲜物件,他怕儿媳妇会说他老不正经……
但是当着孙子的面,他假装对此颇有兴趣,这样孙子教他就很全心,就像老师教学生一样,多多少少会给孙子带来一点点成就感。
孙子在一家私立寄宿制外国语学校就读,一个月只允许休息四天,孙子习惯把它积攒到一起休息。这样他就可以和爷爷单独相处,可以教爷爷更多的手机游戏。实际上他是利用这个机会占有了爷爷的使用权。因为在他这个年龄段,在他这个家庭里,他是没权玩手机的。
夏天的某个月末,他照例回家度他那少得可怜的四天假,却突然接到校方的通知,在他离校前的八个小时时间里,他们学校照例进行时隔三天的核酸检测,结果发现两例阳性病例。
就这样,孙子被理所当然地隔离在家接受网课上学。
这使得一向不让孩子玩手机的儿媳妇,不得不打破她的育儿铁律,专门为儿子买了一部手机,供他上网课用。
尽管事先对儿子约法三章,除了网课外,其余时间不得玩手机!可是,话是那么说,在监管上又出现新问题,他们两口子,一个是行政干部,成天忙得屁颠屁颠的。一个是医院的主治大夫,这会儿遇上疫情,她成了抗疫主力。他俩不可能守在家里看护儿子,他们不但每天要坚守八小时工作,疫情期间,遇上突发情况,随时还得加班加点。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家里唯一的闲人就是他们前不久从乡下接来的老父亲——堂先生,而让堂先生监督他的孙子做作业,那简直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俗话说,爷孙隔代亲!
堂先生对孙子的宠爱比别人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在逢年过节、全家团聚在一起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夫妻俩有时对孙子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老爷子立马就拉下脸来,动辄就以回家作要挟。
对于儿子、儿媳。堂先生用这招数总能出奇制胜!
他本来就不想来儿子这里,是儿子、媳妇费尽口舌才把他哄了来的。老子在乡下住得好好的,几十年习惯于自由自在惯了,谁稀罕在你们这鸟笼子关着?一天到晚又不让出门,偶尔出去溜达还得要核酸证明,佩戴口罩,进出小区屡遭盘问……
正是因为这些,两口儿不得不顺着堂先生,稍不顺心,他就拿这说事。而且,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爸!剑雄这段时间可能要在家里上网课,他们学校出了点状况,可能半个月后,才能恢复上学……”
当儿子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这些的时候,堂先生并不懂得上网课是怎么回事,堂先生在村小当了半辈子的教书匠,从没听说过上网课这一档子事。但是堂先生毕竟也算是个教过书的人,他有文化,他知道,现在的社会发展,很多东西会让自己弄不明白。不明白的事情,没必要那么较真,顺势而为算了,他也不希望让儿子、儿媳看到自个儿那么无知,就拿眼看着儿子,让儿子继续说下去。
“爸,您也知道,我和罗兰都忙,这照看剑雄的事,就只能麻烦您了”。堂先生在这之前已从孙子那儿捕捉到有关这方面的信息,知道孙子有可能暂时上不了学,正好爷孙俩热乎热乎。但是堂先生也有他的狡诈之处,他装糊涂,等儿子或媳妇主动求他,这样他就又占住了主导。所以当儿子一说完,他自然面呈难色,言下之意,要他干这个并非所愿,实出于无奈,其实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儿子四新了解父亲,他只是不说破,事到如今,也就这么着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反而问题能得到更好地解决。要不然,罗兰那里也不好交代,她本来担心怕老爷子监管孙子只会适得其反。可是这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勉强同意了四新的意见。
一切都按堂先生的所愿发展。
起初两天,剑雄还能按照学校规定的网课按部就班,这个,堂先生是通过手机直播看得真真的,孙子不敢玩假。可是由于缺少过硬的管束,没过几天,他的心便开始游离于课堂之外了。小家伙也有他的聪明之处,知道爸妈不让玩手机,就换个思路缠住爷爷要看电视,还美其名曰:适当地换换脑子。
堂先生也看着孙子着实辛苦,有心答应让孙子放松一下,但是又想起罗兰平时对儿子的管教,也有点怵。
果然,四新就从防疫监测点上打来电话,要堂先生对孙子严加管束,说是学校已通知家长,说剑雄已连续三天没能按时按量地完成班主任老师交代的作业了……
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曾和罗兰是初中同学。当初罗兰力挺剑雄上这所私立学校就是凭借两人的私交非同一般,来说服四新最终放弃了区一中的。而事实也证明了罗兰说得没错,这不,剑雄的课业完没完成很快就从罗兰的微信上得到了印证。
罗兰是医生,她现在在特殊岗位,她把班主任给她的信息截图发给了四新,要四新把这个情况告诉老爷子。
罗兰不直接告诉堂先生是基于两种考虑,一是她作为儿媳妇,不好对公公施加压力,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老爷子不高兴。二来,亲不过人,平不过水。让四新知会老爷子,他就是有情绪也不便发火。而且,四新说话的力度肯定比她要强些。
堂先生接到儿子的电话时,最初停顿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这一点罗兰没有拿捏到位。恰巧相反,儿子的话老爷子倒不一定很在意,倒是儿媳妇,堂先生还怵她三分,这倒不一定说是他怕儿媳妇。他更在意的是外界如何评价他们公媳的关系紧张,会让儿子夹在中间难以 为人,这是当下许多没有婆婆的家庭所遭遇的尴尬。
堂先生也不例外。
所以,堂先生在对待和儿媳妇的关系上,总是过于敏感,当初四新刚结婚时他甚至局促不安、无所适从。好在有一阵风,她总在堂先生最窘迫的时候帮他出出主意。
一阵风说,公媳不能对面剥皮,你有什么事总是找儿子,让儿子传达你的想法。儿子是你生的、你养的,得罪不了,儿媳妇就不一样了,你得学会揣摩不是?再说了,你那媳妇是大学生,是有气量的人,想必会通情达理……
堂先生一向对一阵风的话言听计从。
他和一阵风做了四十多年的邻居,将近半个世纪的感情在那摆着。特别是近些年,年老的堂先生愈发地依赖着一阵风了。丢一段时间没看到像是丢了魂似的。堂先生就会想到那会儿,四新妈走得早,家里家外,缝缝补补、洗衣浆衫,甚至烧火撩灶多亏了一阵风啊!
可如今……
喂!喂喂!爸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四新还在不厌其烦地说着,关于剑雄作业的事,一下子就把堂先生从往事中拉了回来,这会儿堂先生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一直以来,他认为四新和罗兰以他一个人在家,疫情期间不好照顾为名,就是有意识地不让他和一阵风有更多交集。什么狗屁疫情?城里人把它当回事,我们那都还在静水山庄跳广场舞呢!
后面的这几句话把四新哽在那里,半天应不了声,他知道老爷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挂了电话,他就给罗兰发了条信息,晚上回去再说!
老实讲,以他一个人在家,疫情期间不好照顾为名,就是有意识地不让他和一阵风有更多交集……堂先生说这话还确实冤枉了儿子、儿媳妇,老爷子那点小心事,四新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只是看破不说破。堂先生自己也从来没有表露过他有这方面的想法呀,做儿子的怎么说?难不成他们自己在城里安家,把个老爷子一个人丢在乡下?
四新和罗兰都明白,老爷子在城里住不惯,没有乡下自由,没有乡下散淡,没得熟人聊天、没得同龄人跟他谈年成…… 可是这会儿不是因为疫情来了吗?您一个老人万一在家发生了什么事咋办?
……
待晚上一家人都坐在一起时,四新和罗兰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剑雄没完成作业那码子事,他们知道老爷子还正生着闷气。四新下班时从医院路过,顺便把罗兰带回家,在路上,四新说到了老爷子在乡下还有一份牵挂。是他们老屋多年的邻居,老太太无儿无女,属于那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一个非常善良的可怜人……
罗兰是医生,自然也是善良的人,她非常理解老人的心事。
当然,罗兰也很开明,她责怪四新没有早点把这些告诉她,说难怪老爷子在我们这里住不安宁,原来是心有所属啊,说着说着自个儿还是忍俊不住,呡着嘴笑了。
末了,夫妻俩在路上达到了一致意见,回家后都不提剑雄读书的事,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等疫情过后,请几个工匠把老家的房子合二为一,重新装修。
老两口儿以后的行动自由,他们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作者:任儒举,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编钟》杂志编辑部主任。出版散文集《历史的屐痕》。
点击下面蓝字可阅读作者相关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