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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会员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1-3-25 16: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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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6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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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李观运明白,逃避抓丁是下下策,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何况他或多或少还有些产业,还有几担薄地和几片山场,还有祖上留给他的房子和祠堂。他让伢子们逃走它乡实属无奈之举,因为他更明白,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战场上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在那个姓张的保长找到他第二天,他就揣着二百大洋去保长家里周旋,以往他都是这么操作的。但是这次那位张保长却丝毫没为这二百大洋而动容。
李观运说了半天,张保长油盐不进,倒是洋洋洒洒给他讲了一些似懂非懂的大道理:
老哥子呀,我们乡里乡邻,人老几代都没红过脸的,莫怪老弟不肯通融,实是战事急迫呀。眼下,朱、毛共匪犹犯长沙,何省长可是寢食难安呀,为保境安民,省政府这回下了死任务,各乡、保按户籍统计,谁也跑不掉。我也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了。换位思考,你老哥要是处在我这个位置又当如何呢?
可是,他们还小……
保长面带苦笑:还小?他用手抖了抖征丁花名册,你自个看看,这里面有几多比他还小的?
保长,我们家虽有两伢,可他们是双胞胎呀,走一个,留一个怕是不好……
你的意思是让他俩都去?那更好,一来兄弟俩有个伴,二来也省得乡人说三道四,我可以跟领兵的人说说情,让他俩分在一个部队……
保长……
按以往的经验,李观运揣摩着保长拿腔作调的,其实还是在向他讨价还价。保长的姐夫是岳阳县党部的书记官,他应当有能力摆平这件事的。但这回他好说歹说,软硬兼施。保长就是不松口,磨到日落西山,李观运一咬牙,就把自家最好的五斗水田拿出来作赌资贿络保长。保长仍然显得面有难色,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明天去县里走一趟。
李观运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倒床就睡去。
他的老伴看到他有点不对劲儿,就掌灯来看他怎的,掀开被子,就看见李观运己是老泪纵横。
老伴知道这个男人生性胆小,虽然在乡下,他们家的日子与别人相比也还算宽裕,还算过得去,但李观运做事却从来不敢张扬,无论穷人、富人他总是很和睦地与之相处,生怕得罪了别个,弄出是非。一直那么小心翼翼地打理自个儿生活。胆颤心惊地守护着祖宗留下的这份基业。
可是今儿个他竟然把祖宗的产业,那块最向阳的五斗水田典给了保长,他的心在滴血,他的苦无处诉,他是十分内向的老实头儿,遇事总是埋在心里,从不愿对别人说,包括他的家人。他也明白,这些个烦心事和老伴说了也不起多大作用,她一个妇道人家,除了跟着抹眼泪,也不能帮他拿个什么主意。
可是,事关伢子要被抽去抓丁的事,终是纸包不住火,伢们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不说也得说呀。
李观运从床上坐了起来,断断续续讲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果然,老伴听了半晌不得言语,眼泪便顺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哗哗地流了下来。
李观运的老伴是个非常迷信的人,她总是认定,双胞胎伢子同根同种、心心相印、血脉相连,倘那一个出了事故,另一个也难辞其咎,就像两颗树儿生在一个根上,难舍难离,断断分不开的,一旦分开便有血光之灾!
她一时呆若木鸡,半天顺不过气儿。
沉默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李观运:
那保长的意思,就是找人通融也必得去一个?
李观运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花那么多银钱,还把祖宗产业拿了出来,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李观运的头低得更下了,他对老伴的问话无言以对!
可是,你这样作,就是断了你伢子的血脉,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断了老李家的香火呀,她越想越后怕,似乎真去当了兵,就必死无疑一样,最后忍不住地嚎啕起来。
你嚎什么?嚎能顶个屁用呀?
李观运重新坐了起来:他的脸胀得通红,冲老伴吼了起
来:你,你是嫌家里烦心事少?还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往死处逼?
李观运发火很少,他一发火,老伴就不敢再做声了。
她用衣襟擦了擦眼泪,小声地问,他爹,那你说这事怎
么化解?总不能白白折了财,还把伢们弄走呀?
怎么搞?我要知道怎么搞,还在这里干呕气呀?
李观运余怒未消,他从床头柜上摸出烟袋,恶狠狠地吸了两口,呛得他连连咳嗽,好半天才平和下来。
伢他妈,事到如今,只有作两手准备了。
老伴直勾勾地望着他:啥?
李观运继续道:我明儿个一大早上山,先让凤伢去趟城里,让他哥儿俩心中有个数,保长那田契先不忙给他,谁知道他葫芦到底卖的啥药?
啥?老伴还是没听明白。
这年头,我也算是看出来了,保长那是条喂不饱的狼,你说这些年单单为这一码子事,他从我们家拿了几多好处?
就是,老伴这回才搞清李观运要表达的意图。
李观运用烟袋锅子在床沿上狠狠地嗑了一下,像是对老伴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兄弟俩都走,去自讨活路,听天由命吧,看他哪门子政府,又能把我们老俩口怎么着?大不了鱼死网破!
都走?
都走!
李观运终是下了决心,老伴又看到他在作重大决定时那张倔犟的脸,她的眼泪又不自觉的地流了下来。
李观运看了老伴一眼,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理解老伴的心思,伢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去逃难呢?
老俩口相对无语。终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第二天,李观运便上山了,一路上他也想好了对付保长的法子,那边与他虚以委蛇,看他从县里回来怎么说,这边先叫老二偷偷摸进城里,找到他哥,做好逃走的准备,一旦遇有不测,择机而行。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廷凤这个王八羔子会把这事看到这么轻巧,真是伢大不由管了,说实话,李观运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老二,打小就顽皮,天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用没心没肝来形容他这个儿子可能恰如其分,这小子迟早会为患这个他苦心经营的家庭。让他走倒是件省心的事,而让他哥俩一起走,遇事则有个照应。
他从不担心老大,老大自小听话,且作事有自己的主意,又读了中学,有文化,有见识。这哥儿俩一个胆大魂粗,一个行事慎密,正好优势互补。
这也是老李家无奈中的万全之策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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