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已是52 (王道升)
生命需要一些感动。我的生命在经历了52年的漫长历程后逐渐走向衰老,我儿时的伙伴、求学中的同学也伴随着我逐渐地老去。我们的身体在壮年的燃烧过后像下跌的股票一样日渐式微,一年不如一年。但感动还是常有的,它就象生命中的润滑剂,让我们逐渐衰老的身体器官在岁月的轮回中相互搭配,相互支撑,坚持它们的动力。我们的精神也随着生命的一些感动而愈加劲挺和饱满。
在我努力处理好手头几件要紧事之后,便又接到了大学同学萌哥的微信电话,说他已经快到宜城,并在微信中附了他所坐绿皮车的照片,绿皮车看起来有些古典,和他52岁的面皮很配搭。我不禁感叹起来,这个不老男人终究还是老了。
我们的大学时光是在“三顾茅庐”的隆中度过的。大家同在体育系。相识是从一场军训开始的,三天过后,教官选出了“标兵”大庞和青豆。大庞一米八零的身高,他脸上的轮廓线很分明,和他腹上的八块腹肌形成上下一体的俊朗感。而青豆是个女孩儿,一米七二的身高,有着秀美的脸庞和魔鬼一般前凸后翘的身材。他们俩代表了当时我们的状态。而萌哥是很独特的一个,一副波澜不惊的面部表情,总给人气定神闲式的“吊儿郎当”,他有着一米八五的身高,搞跳高专业的。据说只差一厘米而没有被武汉体育学院特招。
在大三的时候出了一件事。萌哥在上体操课的时候,他在做双杠练习的时候被一个不懂事的同学搞了一个恶作剧,于是头着地扭坏了脖子。我不记得当时脖子扭坏医学上叫什么术语,只知道萌哥戴着头圈在医院住了两个半月,而我们每个同学都抽空去陪过他。
后来我几次问萌哥当年恶作剧的同学是谁,他都没有回答我,也鲜有人知这起事故的内幕。直到我们都50岁了,我才深深的感知到,萌哥表面上看来吊儿郎当,但他内心却永葆一份善良,一份真诚和一份宽容。他的精神世界也很精致:喜欢文学和书法,在饮食上很有品味,连服饰搭配也很讲究。
在我得知萌哥到达宜城后,我于第二天早上5:50出发。同时也约好了老河口的同学大胡从老河口出发来宜城。我一个人驾车上高速直达宜城。在宾馆见到了宜城以阿国为首的那帮同学还有从襄阳荆门过来的老吴、老张和老杜,最让人惊艳的是“标兵”青豆也来了!
早饭在阿国的安排下,我们去了宜城最有名的过早摊点“吴氏肥肠汤”,滤了油的肥肠口感紧致,那种香又让我回忆起40年前老家冬天的火墙上煨的风干肠。付钱的时候,萌哥抢着买了单,阿国自然是不允。但萌哥坚持说昨晚卡五星(麻将)赢了钱,必须他买单。我说:“这样好,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买单的,今天晚上“肥肠杯买单资格赛”还得继续,明早肯定是我买单。”大家连声说好主意,一个个都不服气的讲明早过早肯定是自己买单!
坐上车,阿国说,今天上午这样安排你们看行不行?我们宜城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景点,只有张自忠纪念馆可以一去,然后午饭,下午宾馆休息一会,然后找个书法家协会的朋友用下他的场子,请道升这个书法家给我们每个人写一幅字。
下午3点的时候,我们来到书法爱好者犀利哥的工作室。我用勤耕苦练了40年的老笔,为他们每个人写了一幅字,大家难免声声叫好,萌哥怕大家不识货白瞎了我的作品。在旁边推波助澜地说:这字都要好好裱起来啊!道升刚刚获得了湖北省首届楹联书法展的最高奖。我忙笑着打趣儿:别听他的,回家都偷偷扔了。
晚饭后,“肥肠杯买单资格赛”开始。果然如我过早时所言,我手气是出奇的好,卡五条卡七条是一把把的糊,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第二天过早,自然是我买单。同来的小师弟想抢着买,所有的人都质问他,你有这个资格吗?他也就只好作罢。
每次吃饭,大家自然免不了喝酒。萌哥每顿都有醉意。我因为眼睛动了手术不能喝白酒,但每顿也努力的搞一瓶啤的。我说酒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要搞的太难受影响心情影响“卡五星”。所以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倒也不过量。
真正过量的,是在两天后我们来到丹江口。丹江口有萌哥年少时的一个小兄弟陈广在那,据萌哥讲,那时陈广老被人欺负,后来认识了萌哥。有萌哥罩着他才不被人欺负。所以,陈广兄弟对萌哥的感情很深,他是成年后随亲戚来丹江口,并考上当地的公务员,现在是当地的一个镇委书记。
陈广带我们游过当地的胜景龙王宝塔之后,我们就到了酒店吃晚饭。这顿晚饭有两件事让我深受感动。在我回到家后的这一段时间,会常常念及,时时感悟。让我感知同学之间的情感维系,以及他们和我一样在经历人生52年历程后所积攒下来的深厚沉淀。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生老病死,都会面临亲朋的生老病死,面临他们所承受的苦难。但每一个人在面对这些时,往往又会有许多不同。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许醉意,我因为眼睛问题就没喝酒,萌哥也出来说不让我喝酒。说一会儿还要留个能开车的。此时陈广兄弟非常高兴,讲起他和萌哥年少时的故事。讲到年少时被人欺负萌哥为他打架时竟红了眼圈,端起一大杯酒一饮而尽。萌哥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却也端起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作为回应,一时间大家深受鼓动,酒是圆了一个又一个,阿国也是从中推波助澜,一时兴意难平。
酒一直喝到9点半才结束。有人提出照一张合影照,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弧照了合影照。然后萌哥叫着要卡五星,于是便支出一桌麻将打了起来,我怕他们酒喝多了玩的刹不住车去熬夜,就问玩到几点结束,萌哥说玩到2点,我说不行,最多12点。他们说先玩着看吧,看得出来萌哥是真的喝醉了,他不住的往地下掉麻将子,手一扶牌就会倒成一堆。扶也扶不正牌。
11点的时候,萌哥突然说:“算了,不打了吧,我们去房间睡觉。”这时老河口的大胡站起来说:“好吧,现在我回家了,我叫个的士!”
大家深感不解。萌哥说:“你家伙回什么家,你又没有车,这里黑灯瞎火的。”等大家到了房间,就再也找不到大胡。而萌哥一见到床,一下子就躺了上去失去了知觉。我急坏了,赶紧去打大胡的电话,打了好久,大胡才接电话,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说不管他。没有办法,我也只好不管他,想着在这大山深处,没有车,离家又有两小时的车程,我还是担心不已。
打完电话,我马上回到房间,准备烧点开水放那等萌哥夜里睡醒了好喝,就见萌哥突然就起了身,走到门口的栏杆处,开始撒起尿来,撒完尿一言不发又躺在床上,我到处找扫帚,想扫一下走廊里的尿。同时也是大惊失色,这该是醉到什么程度呀!我敢确定,他此时一定是没有知觉的,因为我不敢相信一直是很优雅很讲究的萌哥,但凡有一丝意识,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更为出格的事接踵而至。在我还在为没有找到扫帚而发愁时。萌哥又突然起了床,赤着脚从他那一滩尿上踩了过去,扶在栏杆上开始呕吐起来。我们的房间在二楼,能听到他胃里的东西从二楼坠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庄酒店里显得格外大声。我还在愣神中,他已经吐完回到房间,在上床的那一刹,我扶住了他,对他说:“脚上有尿,去卫生间冲一下再上去。”
“尿!什么尿!”萌哥推开我,就又躺上了床,而且一上了床就没了动静。我摇了摇头,轻轻的关上了门,心想算了,明早再说吧!就开始烧开水,烧好水,我睡在萌哥旁边的床上。但是萌哥已经睡得很沉了,呼噜声打的山响。我大致睡了一个小时也没睡着,就起来洗了一个喝水的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然后拿了给大胡开的房卡,到隔壁去睡了。
大致5点的时候,天已蒙蒙发亮。我从模糊的状态中一下醒来,下床来到萌哥房间的窗前,看他还在沉沉地睡着。再看看走廊里他昨晚遗留的"罪证",已经干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就又回到房间睡了会。七点再醒来,就去隔壁喊萌哥起来,同时又喊了其他房间的阿国他们,说起床往回走。他们起床倒也利索,20分钟后都起了床,带着行李下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对萌哥说:“52了,少喝点酒吧,保持健康,退休了我还等着跟你开房车去西藏去草原上疯呢!”。萌哥回我:“晓得,我平时在宜昌基本不喝酒的,这次见到陈广和我们这一帮同学,大家都这么投入,我也不能端着。”我无语,可心里非常感动,知道萌哥把我们之间的情分看得很重。我又问萌哥:“昨天大胡深夜非要往回赶是怎么回事呀?”
萌哥回我:你还记得前天中午饭前我们喝茶时聊孩子们的事的时候,他聊到女儿在湖南大学读研究生,一时想起了孩子的妈妈就眼圈红了,掉了眼泪的事吗?我说记得。萌哥又说:大胡和妻子在浙江台州上班,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读了研究生,可前不久他老婆就突然脑溢血偏瘫了,现在虽然情况得到稳定,有好转的迹象,可大胡心里很难受的。他肯定是不忍心几天不回到老河口(大胡的老家),把他老婆一个人放在家里。我心里大为震动,深深的为大胡对发妻的情义所感动,同时也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因同学之约而来参加我们这次小型同学会而感动。他心里放心不下刚大病的妻子,又不愿辜负这场同学之约,于是才有了这次深夜打的士也要回家的“壮举”。
当天中午我就经汉十高速回了随州。回家后过了十多天,心里便时时想起这次由宜城同学发起的同学会。想起所有人的那一张张可爱的脸庞。我们的人生在经历了50多年的沉浮之后,再也不会因为"青豆"这样的美女同学而争风吃醋,再也不会为能不能当上大庞那样的标兵而暗自较劲,也不会因为任何名利而产生所谓的"竞争"。我们拥有的同学情是"聚则欢,不聚则思"的既浓稠如血却又平淡如水的若即若离,每一个人是那么的真诚,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自然!我们零星的散布在各自的城市里工作和生活,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大致相同却又各不相同的人生。我们面临生老病死,面临亲朋的生老病死,扛起对社会对家庭的责任和义务,我们逐渐的老去,所幸还有一些感动能够很鲜活的留在岁月中,留在点点滴滴、斑斑驳驳的记忆当中。让我们觉得这人生没有虚度,这人生还能像一杯茶,能够品出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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