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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会员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1-3-25 16: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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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6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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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言远远望着陀全在小路上溜达,看他在几棵白杨树下四下张望,撒了一泡尿,然后消失在山脚房前的那片香菇筒子中。
又呆了一会儿,眼看着连绵的黑色山脊背后最后的一丝微光也消失在夜色中,周围景色黯淡下来,山谷两侧高坡上葱郁的树木和灌木林愈发的幽深,眼前弯曲的小路上已经杳无人迹。石小言从路边的树林中钻出来,朝阎六家慢慢走过去。几分钟后,也钻进了那片香菇筒子中。
在几排棒料香菇的木架背后,陀全蹲坐在地上,看见石小言过来,拿下巴指指料架后面不远处一间刚能辨清黑影的屋子,小声问:“你说阎六会不会回来?”
石小言撇了撇嘴,佝着腰走过去,在陀全对面慢慢蹲下来,凑在他耳朵旁边悄声说:“他要是个哈巴!就会回来的。”
“那可说不定!他一个老光棍,杀了人不赶紧跑,还回来干嘛?”
黑暗中,陀全眨巴着小眼睛,笑嘻嘻地脸上有些抑制不住的小兴奋。
陀全是阎六一个村的,镇上派给石小言配合抓捕阎六,主要负责认人,以防抓错人打草惊蛇。不管阎六会不会回家,他俩的任务都要在这守一整晚,直到天亮。
石小言和陀全不能舒服的躺着或坐下,他们要随时留意房前屋后和小路上的一切可疑动静,需要长时间保持能够快速起身奔跑的姿态。选择的蹲守地点不能离房屋太近,以免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的阎六警觉。更不能离房屋太远,紧挨着房子两侧和屋后,就是密不透风的树丛和高大灌木,如果不等他们冲到门前将阎六堵在屋内,只需几步阎六就能冲出房门,钻进漆黑一片的密林中消失。
尽早发现目标,把握出击的时机,是石小言此次任务成败的关键,而且机会仅有一次。
石小言眯着眼,蹙着两条浓眉,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看着陀全说:“你和阎六都是一个塆子的,你说,阎六到底哈不哈巴呢?”
陀全贴身靠近了石小言,小声说:“说不清哩,狠倒是骚狠!”
他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来,打了个寒颤,抬眼瞄一下石小言又说:“人家杀鸡子,割喉咙管放血。他是拿菜刀,一刀下去剁掉鸡头!还喜欢看没头的鸡子到处乱跑,鸡颈子晃的满场子是血!他还笑的跟个鬼样。”说完吸了一口气。
石小言无语,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怕了?还敢来捉他?”
“我倒不怕他!”
陀全有点急,声音大了些,石小言竖起食指,恶狠狠盯他一眼,他忙又压低嗓子说:“我是大义灭亲哩!妈的,大白天杀人,还一杀两个!都是一个塆子的乡亲,下手咧毒哩!”
陀全转过脸朝对面半山坡看了一眼,回头接着说:“中午我也去看了,罗老头的脑壳被敲个大窟窿,不晓得还能不能醒过来,金婶最惨,脑壳整个都被敲烂了,脑浆子溅的到处都是……”
陀全说完住了嘴,呲着牙嘴角直抽抽,眼里带着惊惧。
石小言没有出声。
凶杀现场就在阎六家对面的半坡密林中,没有目击者。中午接到报案,午后刑警队赶到,初步调查后,八支抓捕小分队就被撒网出去,除了在各路口和汽车站、火车站堵截外,同时还紧急赶往洪山镇及城区布控,另有三支小分队马不停蹄赶赴临近周边的三县追查。阎六所有的出路和可能有联系的亲戚家都去了便衣刑警。
石小言盯着不远处阎六的家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收敛利爪、眯缝着双眼,静静趴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潜匿在夜色深处。其他小分队就是不断延展的蛛网,无情、冷冽、空洞,若无其事中暗藏杀机。
白天的蝉鸣和夏日的燥热已经彻底消失,带有凉意的午夜围拢过来,除了三两下虫鸣,身边还有几只不堪其扰的顽强夜蚊,在石小言裸露的手臂和脚背一声不吭地反复叮咬。沉默的山谷中寂静一片,没有一丝风。
“石警官……”
“你可以叫我石队长。”
陀全发出嗤地一声轻笑:“你是队长?我听他们都喊你小石头!你手下有几个兵?”
石小言涨红了脸,没好气地说:“你懂个屁,年轻有为知道么,说的就是小爷我!”
石小言很郁闷。分到刑警队两年了,查案审讯都没话说,就是一直没捞着角色扮演的刺激活儿,要了好几次,队长说了,叫你小子扮个小混混,有你这样满脸正义感的混混?就你这人高马大的,派你去扮亲属交赎金,哪个绑匪敢有胆子露面?照指导员的说法,一瞅你小子就是干刑警的,不然就是个治安积极分子,再差也会是个见义勇为的!
这次也是,各分队的任务是隐秘接近,不见兔子不撒鹰,没见着阎六不能将他惊跑了,要确保一击必中。所以大家都不带他玩儿。队长估摸着阎六溜回家的可能性很小,就留他一个蹲守,算是例行公事。鉴于其他几组的重要性,人手也不足,只给石小言配了个治安积极分子,临走把他的手铐和配枪也配给了别组。
陀全觉察到石小言情绪不高,不置可否地由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凑近了问:“石队长?抽根烟,只当熏蚊子呗。”
“黑咕隆咚的这么黑,抽烟就跟举个火把一样!你还怕阎六躲在山上看不见我们?”石小言板着个脸,附在陀全耳根边咬牙切齿。
“阎六早跑了。他有那么哈?不会回来的。”
“那也不行!”
“石队长,你们咋知道人是阎六杀的哩?”陀全讪讪地收起烟盒,转移了话题。
石小言老气横秋地瞅着这个同他一样年轻的治安积极分子一脸的天真懵懂,没好气地说:“也没说就是他杀的,是嫌疑!懂不?”
等他发现面前陀全好奇宝宝般将信将疑的眼神,提起精神接下去说:“这样说吧,你和村里一个寡妇相好,经常约了进山去嗨咻。有一天她突然就不搭理你了,后来才听说她瞒着你又有了别的相好,你一定非常怄气非常恼火吧!今天早晨,你看见她和一个男人钻树林,你跟在后头,发现他俩正在干你俩以前常干的龌龊事儿!”讲到这里,石小言冷眼看着嘴巴张的大大的陀全,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了魔鬼的化身,附到陀全耳边轻声引诱说:“这时你看到地上有根栎木棒子,你会咋办?”
“敲死这对狗男女!!!”
陀全不由地恶狠狠接话道,他握紧拳头挥舞了一下,然后就猛地醒过来吓了一跳,紧紧闭上嘴巴,怔怔地看着石小言。
石小言裂开嘴巴无声地笑了:“那你说我该不该来捉你?”
“该!”
陀全浑然不觉得自己被石小言三言两语就抹黑成了一个杀人犯,恍然大悟地低声咒骂道:“妈的!果然是阎六杀人。”
刻意压低着嗓子说话的感觉很不爽,就像一对男女躲在阴暗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谈一场不能见光的恋爱。两人静下来不再出声。已经过了转钟十二点,夜更深了,周围漆黑一片,夜虫不再鸣叫,没有星光,黑夜深处仿佛有种无形的危险在缓缓迫近,神经长时间紧绷导致的疲惫感袭上身来。石小言默默叹了口气,舒缓了一下酸麻胀疼的膝盖,努力睁着眼睛看向屋门,眼皮却不可抑止地耷拉了,脑袋沉重地垂了下去。
石小言突然警醒过来。
他猛地睁大双眼抬头望去,不知何时,黑乎乎的屋门前出现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那影子贴靠着屋门,发出“砰”“砰”的敲击声。
阎六回来了!
石小言脑子里迅速作出第一反应,赶紧推搡耷垂着脑袋半睡的陀全,轻声急问:“快看看,是不是阎六回来了?!”
陀全也醒转过来,半蹲着身子瞪大眼睛看向屋门,使劲仔细瞅着:“太黑了,看不清啊!”
下午时,刑警队经过初步调查,数条线索直指阎六,在将他列为重大嫌疑对象后,破锁进屋搜查了阎六的住房,临走时换了新锁。此时那条黑影“哐当”一声砸开了门锁,推开房门,走进屋里拉亮了电灯。
眼看那人背身走进了里屋,石小言断然低吼一声:
“不管了。冲!”
石小言猛地站起身,低身从香菇筒中间的通道冲向屋子。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石小言回头一看,陀全起身太猛,膝盖发软摔倒在地上。石小言顾不得多想,继续径直冲向屋门,这时里屋的阎六听见外面的动静,高大的身影从里屋大步跨出,边朝他这边张望,边顺手从里屋门旁摘下挂在墙上的一把镰刀,握在了手中,陡然加速跑向大门。
看见镰刀,赤手空拳的石小言身上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身后传来陀全的疾声高喊:“小心!小心!!他有镰刀!!!”
陀全焦急匆忙地喊叫声在漆黑空旷的深夜显得分外尖厉刺耳。
石小言随手从身边香菇筒里拖出一根木棒,掂在手中继续冲向前,边跑边猛地挥起木棒,“咔嚓”一声响,朽透的香菇棒断作了两截。此时阎六已经冲出前门,转身作势朝屋后林中扑去。不及多想的石小言丢开木棒,急冲几步到了阎六身后,伸手紧抓过去。
跑动中的阎六猛地回头扭转身,挥舞镰刀一刀砍下来。
石小言死死盯着他挥刀的右手腕,一把抓住,高高擎起的镰刀弯曲下来的锋利刀刃砍进石小言肩头,黑色的血点飞溅进夜色中。石小言毫不迟钝地伸出左臂一曲,箍住了阎六的颈脖,狠狠扭腰一使劲将他侧身摔倒在地,镰刀脱手摔出。阎六被石小言紧紧压在身下,四肢依旧挣扎乱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嚎。
陀全惊慌地跑过来按住了阎六胡乱抓挠的手臂,帮着石小言制住阎六,将他脸朝下摁在地上,反背了双臂,拿膝盖抵住后背。陀全跑进屋里找来一截旧电线,将阎六像缠麻花一样牢牢捆绑起来。
石小言放开阎六,立刻感到肩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烈疼痛,偏头一看,血迹染红了半个身子。他进屋找了一条毛巾,胡乱扎住流血的肩头,抱着膀子,回身过来一屁股坐在阎六身旁,阎六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三个人都喘着粗气,石小言和陀全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陀全看看石小言肩头的血迹,冲他伸伸大拇指,脸色发白,没有说话。
石小言撇嘴一笑,低头看着阎六,不无揶揄地问:“你今天躲到哪里去了?”
阎六灰土灰脸仰面躺在地上,青白着脸,朝天呼出了几口粗气直哼哼,说:“老子要不是回来拿东西!你们捉不住我的!”他斜着眼瞪住石小言,继续梗着脖子发狠说:“老子杀了那两个杂种,下午一直都在后山上,半夜才挪到后屋檐下,没想到你们两个还在等我!妈的!隔这么近都没发现!”说完,懊恼地偏头啐一口嘴中灰痰。
石小言与陀全不禁相顾愕然,拿眼相互对视了一下,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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