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泪

宁宁

朋友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听到《丁香花》会流泪。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个女子。我一直在思考，我要用怎样的一个名称来称呼她。
    那是大三的寒假，因为生病住院，我没有回家。在电话里听母亲说，小叔叔在广州打工，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我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好奇。小叔叔只大我八岁，但是因为不太肯安心过日子的缘故，一直没有结婚。是什么样的女子，肯千山万水地跟了他，到这个遥远的异乡来安家呢？
    暑假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她。她正在井边洗菜，见到来打水的我，羞涩地笑一笑。并不是太漂亮的女子，但是眉目安静，笑容娟好，身上似乎笼着淡淡的清愁。真是丁香一样的姑娘。我当时就在心里嘀咕，这样的女子跟了小叔叔，真是糟蹋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她只比我大四岁，她也并不是我的亲人。她从遥远的广州来，无名无分地跟着小叔叔过日子。天气晴好的日子，总看见她拿了大桶大桶的衣服出来晾。我家是在湖南农村，大约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她和人谈话也总是很拘谨。看见了人，也只是笑一笑，很少主动说话。 母亲说，你应该叫婶婶，她和你小叔叔，迟早要结婚的。我于是便叫她婶婶，虽然心里是把她当姐姐看待的。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有浓浓的广东腔，可是语气轻缓，温柔得很。我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许多同年的姐妹们都在外面打工，只有我的普通话还可以。我知道她寂寞，便总是去陪她说话，带一些杂志给她看。她知道我在外面读大学，很是羡慕，说自己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只读了初中。言语间无限遗憾。我偶尔抱怨学习生活太枯燥，学医太苦。她便会这样说，吃苦是福呢，妹妹。她一直叫我妹妹。
    农村的生活是非常单调的。除了看电视，看书和帮父母做做农活，我无事可干。我对她说，真想早点回学校去啊！她便笑，到了学校可就会想家了，还是在家都陪陪父母吧。家里大人挺不容易的，要学会孝敬他们才好。她说完，眼睛里忽然起了迷蒙的雾。我想，她一定是很想家的吧，很多次都看见她呆呆地坐在田埂上，望着远方出神。我一直想问她，怎样和小叔叔结识的，为什么会下决心跟他走那么远。可是总是觉得是太私密的事情，问不出口。后来竟再没有机会问她。
    她不能吃辣，每次做菜，都是先给小叔叔做了，她才将锅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做自己吃的菜。我问她，这不是很辛苦吗，为什么不学着吃辣呢？她很不好意思地笑，我肠胃不好，吃了辣的就要生病。我更是觉得惊奇，她一个不能吃辣的女子，千辛万苦地跑到特别嗜辣的异乡来过日子，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呀！
    她在田里种了许多种蔬菜，小叔叔荒废了许久的田地，竟然奇迹般地又焕发了生机。因为我父母很忙，种的蔬菜比较少。摘了蔬菜，她便会笑眯眯地叫住我，让我拿一些回家。小叔叔从外面打回来一些野味，她做好了，总是要叫我去吃。她自己不吃辣，但是做的湖南菜竟然很地道，让我赞不绝口。她便在旁边欢喜地笑着看我们吃，似乎是莫大的幸福。 她对我很好，经常帮我的忙，还送一个她自己喜欢的花卡给我。湖南夏季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下雨的时候，看见我们家没人在，她便会帮着将东西收起来。有一天中午突降雷阵雨，还在镇上逛街的我看着瓢盆大雨，心中暗暗叫苦，因为我家的谷子还在晒谷坪里面。待雨小了回家一看，晒谷坪里的谷子竟然好好地被收在一堆，用塑料薄膜盖起来了。经过小叔叔家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堂屋里擦头发。一问，果然是她帮忙收的。我心里异常感激。
    她是很温和的女子，从不和人争吵，命运的颠沛流离，使她成为了一个坚忍的女子。我很希望她能够和小叔叔结婚，可是小叔叔一直没有那个意向。因为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很多时候总看见小叔叔骑摩托车送她去医院，然后许多天不看见她。我很担心，问她是什么病，她也只是有些羞涩地笑，说是老毛病了，天气一变化，就总是要感冒。我很愧疚，觉得是因为她帮我家收稻谷淋了雨的缘故。她却笑着说我是傻丫头。小叔叔刚开始的时候对她很好，后来渐渐地她生病花多了钱，脸色便不好起来了。她的脸上忧愁也渐渐的深了。
    后来，我回学校了。她因为生病，没有去送我。学业的繁重使我忘记了惦记着她，只偶尔会想起她忧愁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这一年的暑假，我毕业了。因为找到了工作，我没有回家。新的职业生涯带来的冲击，让我自顾不暇。我难得打一次电话给父母，更想不起来问起她的情况了。
    过年的时候我回了家，特意跑去小叔叔家看望她。可是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有见到她，连小叔叔也不见了。我问母亲，母亲说，她被送回老家去了，你小叔叔入赘到了离我们家不远的另一个村子里。我感叹，世事变迁太快了。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安心。也许她在家，会比在这陌生的异乡要快乐得多呢！心中默默地祝福她。
    春节的时候，我和伯母一起去小叔叔家拜年。小叔叔在新家生活得很快乐，胖胖的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却一句话也没有提起她。我也不好意思冒昧的在新婶婶的面前问他，可是心里始终存着疑问。
    回来的路上，偶然提起她，伯母沉默良久，忽然说，你以为她真被送回老家去了吗？我心里打了个突，忽然紧张起来，连忙问，她怎么了？伯母叹一口气，她其实已经死了，是病死的。死在了你小叔叔家里。你小叔叔不敢声张，怕以后找不到老婆。草草地把她埋在了后山里了。
    我听了，良久良久没有缓过气来。那个善良温和的丁香一样的女子，她竟然死了？半年前，她还那样欢快地和我说笑呀！我觉得心中无限悲凉，还是忍不住问，她的父母呢？ 她的父母说，已经死了，也回不了家乡了，就随便她了。
    我的眼泪倏忽就落下来了。连伯母在旁边说什么千万不要嫁到异乡什么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她终究还是没有成为我的婶婶。那样如花的年华，她就这样离去了，连一个好的归宿也没有得到。草席裹身，埋于荒野。这毕竟是一个人啊！小叔叔怎么能够那样狠心 呢？
    我花了几天去找她的坟。那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总是在睡梦中见到她的脸，凄凉无限。后来终于在一个山谷看见一个新的土堆，没有立碑，也没有其它的痕迹，寒风里光秃秃地在那里。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我把一小把丁香花的种子撒在了上面，给她烧了一大叠纸钱。婶姐，安息吧！这样叫一声，我痛哭失声。想起她从前对我的好，更是止不住的流泪。
    婶姐，明年今日，我再来看你。漫天风雪里，我掩面而去，依稀听见有人在唱，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美丽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哪……

刘备笑

很多时候，世事无常，我们无法左右，愿好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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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飘落

看着真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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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

刘备笑 发表于 2018-4-28 13:17
很多时候，世事无常，我们无法左右，愿好人安好！

是呀，这女孩命苦！

宁宁

叶子飘落 发表于 2018-4-28 13:32
看着真是心疼

是的，心痛不已！

明媚阳光

人生如梦世道坎坷，可悲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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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

明媚阳光 发表于 2018-5-3 12:15
人生如梦世道坎坷，可悲可叹啊！

客死它乡，让人心酸！

慢慢想一想

丁香的泪是涩的——伴着她匆匆走过期盼美好的生命；丁香泪是咸的——晶莹剔透也不忘含着无暇的蓝天；丁香泪也是甜的——尽管我已离去但把善良永远留给人间滋润这山岚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