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个鸟语花香的小湖,最终没等到他们的到来。寂静莫测的山谷,周鹏走最前面探路,李爽紧跟其后,正小心往前走着,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回头一看,走在最后的严冬冬竟掉了下去。 这时是18点15分左右。7月9日,和2年前陈家慧遇难的日子,令人唏嘘的同一天。 ▲攀登中的冬冬。摄影/周鹏 “冬冬,他还有希望吗……”4天后,面对严冬冬父亲克制着绝望的眼神,一夜白头的华发,护送他去新疆的赵兴政,一时语塞。交往多年,他和冬冬竟几乎没谈过彼此家人,或许潜意识都在回避这永远无法割舍又沉甸甸的爱…… “叔叔,你看我所有登山装备都带了,我比任何人都想马上进山去救他啊。”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严爸爸再也忍不住得失声痛哭。 后来哪怕面对周鹏交代全程,严爸爸都是一脸极度忍耐与平静,和严冬冬神似。而晒得黝黑的周鹏,整个人瘦了一圈,在赵兴政眼里,像是“一下子垮掉了”。 “怎么可能……”对于这个意外,周鹏至今感到太意外了。那条明显被雪覆盖的暗裂缝,走最前面探路的他,甚至用雪杖戳出窟窿标记,提醒后面两人小心。以冬冬的经验,怎么可能…… 那一天,他甚至绳降到冰裂缝底部,直救援到绳皮磨破,体力完全透支,再无计可施,也没能救回失去意识的冬冬。和李爽一起露宿在冰裂缝旁的那一夜,从不曾感到的残酷与无助…… 幽深冰缝,大雪纷飞,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28岁的年轻生命无可挽回逝去了。 ▲攀登中的自由之魂,图片来自李爽拍摄视频
与天山共存 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洒在一个个面对石碑沉默的人背上。面朝雪山的石碑上,新刻下两排红字:“自由登山者严冬冬,与天山共存”。 由于事发地难以接近,他们最终只能放弃救援,让冬冬的遗体永远留在了天山怀里。 “这个登山呐,我要是年轻时有这个经历,可能也会爱上这项运动吧……”站在石碑附近的小山上,严爸爸望着风景,又一次陷入沉默。 在严爸爸提议下,周鹏特地陪他,登了一座500余米的小山。他用这样一种方式,深情送别了儿子,也给予了一个父亲最大的爱与理解。 而山谷外的世界,轰炸报道也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理科状元、奥运火炬手、第一个登顶珠峰的清华学生……又一年高考刚结束,人们热议着这个众多光环的年轻人。 或惋惜才华、或赞赏勇气、或指责轻率不值得,却没有多少人真正理解他短暂一生苦苦追求的自由,究竟是什么东西? ▲左图摄影/周鹏。右图,友人向严冬冬墓碑献花 “冬冬寄托着我们当年的梦想。”尘世中忙碌的同窗朋友,纷纷停下来,不止一个这样反思:“我们是让他代替自己,去实现自己不可能实现的追求。” 但就像严冬冬生前纪念陈家慧时,自己也曾写:“‘死在山上是最好归宿’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荒唐和脆弱。”他接受了这个可能性,并不意味着不珍惜生命。 恰是太热爱生命,才会在所有人走向俗世时,独自选择登山,这件他觉得“更接近生命本质的事”。 “如果当初知道未来会是这样,估计会高兴得跳起来。”生前2个月,他曾如此感恩此刻拥有的自由生活。并始终希望可以多一些时间,去感受更多生命极致体验。只是遗憾没有了更多时间。 2002年7月踏上第一次攀登,2012年7月坠落暗冰裂缝,他的热爱与青春,从雪山上开始,也在雪山上结束,正好十年。 ▲冬冬长眠的西天山,摄影/李爽 自由之魂永不消逝致敬自由 “他就这么留在山里,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帮忙料理完后事,赵兴政前往雀儿山从事[color=rgb(88, 88, 88) !important]高山向导工作。一直视冬冬为榜样的他,23岁的年纪,成了清华登山队第二个脱离正轨的学生。 只是再面对茫茫雪山,再也看不见冬冬一袭红色[color=rgb(88, 88, 88) !important]冲锋衣,在前头领攀的身影。只能和同行的何浪,一起一遍遍回忆点点滴滴,有关他们曾经的导师、搭档和兄弟,这个对他们人生影响最大的人。 “将你铭记,唯有继续攀登。”下山之后,从没做过翻译的何浪,接过严冬冬没翻译完的《登山进阶》,开始了长达半年的翻译,最后把全部稿酬转交给了冬冬父母。 赵兴政甚至把“remember 严冬冬“的小字,纹在了左臂内侧,“这里离心最近”。并在同年秋天,在云南白马雪山自己开辟了一条新路线,命名为“regards for freedom”——致敬自由。 而一年之前,严冬冬在开辟新线路“纪念陈家慧”时,曾这样说过:“就像海明威《战地钟声》里的话,没有人是孤岛,每个人都是整体的一部分。作为攀登的人更是这样,彼此之间如果没有这个心意相连,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开辟“纪念陈家慧”的路上。图片来自李爽拍摄视频 活着是最重要的事 丧钟鸣响,记住他的人,以各自方式继续前行。[color=rgb(88, 88, 88) !important]风暴也长久持续在一些人内心,其中打击最沉重的莫过周鹏。 “为什么要去登山?”“我们怎么会爱上这样的运动?”“付出这么大代价,真得值得吗?”拖着沉痛和疲惫,回到北京密云,周鹏一度有些怀疑人生。 空荡荡屋子里,再也不会响起冬冬的夜半笑声,唯有时常出现在视频里、在梦里,一起爬山的样子,最后坠落在冰缝里的样子…… 不断有人问他采访他,冬冬究竟是如何离开这个世界?严爸爸并不希望儿子的离去被公开分析、各种评说,他答应了老人这个愿望。哪怕大家都在等他出事故报告,甚至有人或误解或指责。 周鹏只请了几个资深登山前辈,小范围报告了事故的每个细节。而每重复一遍,对于他,其实都像拿刀割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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