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正在努力往这边奔,想亲吻这些开得正是烂漫的花朵。风从花面上拂过来,沾了满手花粉,扑上方倩容的脸庞,替她化好了妆。花儿的清香迎面而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一股脑儿往你心间钻进来,给人带来惬意劲儿…… #山里女人,养花,致富 短篇小说 花儿的清香迎面而来 一 方倩容的身材蛮适合穿连衣裙。穿鲜艳一点的话,就跟花儿一样,山上山下飘飞比花仙子还灵动飘逸。夏天一到,是花儿的季节,是女人的季节,更是方倩容收获啧啧赞美的季节。 十多岁的儿子还只懂得直观感受。他跑到花棚里找妈妈,找了一圈,楞是没找到。他只得喊,"妈妈,在哪儿?" "妈妈在这儿。"方倩容在花丛里晃了晃。她就在儿子的眼面前。 儿子说,"妈妈好漂亮啊,跟花儿一样!" "跟花儿一样!"老公说过,邻居说过,闺蜜说过,连城里花卉批发城的老板樊启刚也这么语气肯定地赞扬过。 樊启刚来到山里采风,被方倩容家房前屋后山坡竹林里怒放的山花吸引过来。这些都是方倩容在山旮旯里看到后爱不释手迁引回来的野生品种,没想到在她这里开得比山上的还漂亮。 樊启刚轻轻抚弄花叶,"这盆蝴蝶兰美得让人魂牵梦萦!" 方倩容一笑,"什么蝴蝶兰?在我们这儿叫钱叶花。" "哦,这品种很难迁引的。我种了好几年都没有成功,没想到在你这里看到了。你们这山里多吗?" "不多。不过可以慢慢劈枝展叶。你看,我这儿不是有了这一片吗?自己散闷儿,足够了!" "这些花都很珍贵哩。你没有考虑过搞花卉种植?" 方倩容说,"哪里敢想,一没技术,二没资金,三不晓得哪里能卖。" "但你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呀?"樊启刚摊起一只手,顺着房屋山梁转了半圈。"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们合作怎么样?资金技术销售我来负责,劳力地块你来负责,赚钱平半分。" "难!" "不难!" 经过樊启刚打包票的游说,方倩容试了两年,还真试出了一条新路子。比死盘山上的几亩呆田要活络得多。 快马刚好跑上道,前面却出现了"陷马坑”:老公被车撞瘫了几年后,终于没能忍住病痛的折磨,自寻了短见。方倩容的生活完全调了个方向,许许多多不适的感受让她猝不及防。 那天,樊启刚通知她到花卉城与婚礼庆典公司尚老板签一份合同。 方倩容随随便便穿了一套衣服赶到花卉城。 樊启刚看到方倩容如此装束,吓了一跳,急忙拉她到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屋子。严肃地批评她,"你这是来签合同还是来砸合同的?简简单单,连衣裙一穿,效果就出来了。老板们爱看你这蝴蝶兰的劲儿!又没让你涂脂抹粉,怎么回事?" 方倩容不好说的,没穿连衣裙仅仅是因为匆忙之间没有人为她拉上背后的拉链。 "好吧,就这样。我们进去吧。" 不出所料,这份合同没签成。 尚老板很失望,对樊启刚说,"你说的蝴蝶兰,哪里有山里的味道呢?" 方倩容在一旁尴尬地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这一次,樊启刚又来电话催她进城签合同,并特别强调,"连衣裙,连衣裙!" "还是尚老板吗?"那份尴尬还历历在目。 "不是。是城建园艺场的郝经理。” 方倩容说,"好,一定穿好连衣裙。" 二 没人给拉拉链,是个很小的问题。老公在的时候,不是问题。她根本没考虑到这会成为一个问题,还很严重。以前没有觉察到。 老公受伤以后,方倩容感觉到改变了许多,感觉到了许多的不方便。但仅限于老公本身行动不便带来的。失去老公以后,好像种种不适短时间一起涌到了她面前。一切都别别扭扭,令她应接不暇,令她懵懵懂懂。 比如这个连衣裙的拉链。以前有婆婆拉,有老公拉。但婆婆去世了,老公不在了,家里只有公公董银庚和儿子。董银庚显然不合适,儿子拉了几次也不情愿了。 儿子什么时候有了性别意识?方倩容忽略了。她老在想,儿子是她生的,等同她身上的肉,巴在她怀里吃了那么长时间的奶,在她面前打了那么长时间的赤膊吊肚。是她的思维迟钝了。当儿子闭起眼睛为她拉了一次拉链后,她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方倩容曾将连衣裙带到闺蜜胖鲁儿家。 当年,方倩容和胖鲁儿及胖鲁儿的老公马维军是同学。马维军喜欢跟在方倩容后边,胖曾儿喜欢跟在马维军后边。胖鲁儿求方倩容,"好容儿,别吊着马维军了。拒绝他,让他死心。事成之后,我胖鲁儿当牛做马任你使唤。"然后凑近方倩容,小声地说,"你将来就是把马维军拴到你的马厩里耕地我也愿意。” "不要脸,谁稀罕你的马?" 听口气,方倩容同意了,胖鲁儿喜笑颜开。这本是闺蜜间的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谶。老公受伤以后,胖鲁儿想起当年的承诺,便不遗余力的帮助闺蜜度难关。 方倩容家本来有一辆双排座货车,老公开不成了,董银庚又不会开,家里的事起堆了。胖鲁儿吩咐马维军,“去,帮倩容儿家干几天活,不干完别回来!" 方倩容一直很感激这个闺蜜。只是马维军坐在方倩容身边,没了年轻时的青涩。中年男人的本性暴露无遗,有了许多话中有话的撩拨。比如,一起送完花之后回来,总喜欢磨磨蹭蹭。总喜欢转急弯让方倩容往他身上倒。还莫名其妙的经常提起后排座又宽又大。 方倩容明白马维军想干什么?她直接挑明,"你觉得我会做对不起胖鲁儿的事吗?" 马维军强词夺理,"我们做了谁知道?" "我的脸皮没你厚!" "你们当年的约定,问了我的意见吗?” "我本来就没看上你!" 这一句话把马维军气坏了。"好,没看上我……我还以为是我害羞,没抓住机会表白才被胖鲁儿抢先摆平的。没看上我……!” 俩人的架吵得莫名其妙,也带来了严重后果。方倩容再需要开车送货时,马维军不干了。 胖鲁儿问,"怎么啦?以前不是挺上劲儿的吗?" 马维军说,"没劲儿了。" 胖鲁儿问方倩容,"怎么回事?你们应该不会……不好意思吧?" "说什么呢?"方倩容知道回答这话不能犹豫,否则会无事变有事。爽快的回话,也等于给了胖鲁儿一个保证。 胖鲁儿吼着马维军,"起来,干活去。一个男人磨磨叽叽啥?心里有鬼是不是?" "你心里才有鬼。"马维军一轰而起,拒不承认。 俩人在车上一路默不作声。方倩容很想打破沉闷,试了几句都没有回应,好一阵尴尬! 方倩容明白,再不能要胖鲁儿帮忙。她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胖鲁儿说,"对不起呀,马维军怎么赶他都不动了。" 方倩容甚至有些后悔,干吗要和马维军吵架?现实一点,不吭不叽装聋作哑吊着他不是很容易吗?她不相信他会硬来。自己这个女人没当明白,还像以前性格那样任性,为难了吧!生活给她上了小小的一课! 方倩容有时候在想,吵架不能怪自己,也许是胖鲁儿故意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敷衍年轻时的承诺和躲避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如果是这种意思,自己就悲哀了! 胖鲁儿这里也不能来了。 三 有时,方倩容会找邻居王细婆帮忙拉上拉链。 王细婆是个热心快肠之人。虽说是上一辈人,但也能和她说上几句女人话,排遣排遣心中的寂寞。 在种花之前,方倩容听王细婆的话,曾出门打了两年的工。所跟之人是王细婆的远房亲戚大熊。他长期在外面混,小有成绩。 钱是没有少挣,比在家里强之百倍。关健是大熊有组“工地夫妻”的意思,方倩容有点恍惚。自从老公受伤以后,方倩容就没有过真正愉悦的生活了,有点渴望。但一回到家里,看到姓董的三个男人的邋遢样,犹如乱箭穿心。所有的欲望瞬间如水逝流,反过来倒有些责怪自已,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特别是儿子哭得伤心地动。"妈妈,他们都说你跟人跑了,不要我们了。" 方倩容抱着儿子的脑袋,泪流满面。"他们都是胡说的。我的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不要呢?" 董银庚好像一辈子都在照顾人。婆婆瘫床一辈子,好不容易送走了。又接着照顾方倩容的老公一刻也不能离人。方倩容一走,又还得照顾她的儿子。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么杵磨啊!加上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垮得如同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一样,毫无生念。 只要方倩容一走,这个家随时有大厦将倾的势头。 回家之后,王细婆问方倩容,"怎么样?" 方倩容无语地摇摇头。 王细婆看方倩容活得这么辛苦,本想为她暗暗找个"拉帮套"。女人心疼女人。按老辈人的经验,这种操作很现实,很有效。大熊来过王细婆家,偷偷"相"过方倩容。看到她美丽迷人,同意带出去 然而,方倩容扯不开情面,没有走套路。和大熊有了很大的缝隙,呆不下去了。 王细婆说,"可惜!今后这日子怎么过?" "慢慢熬吧!"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不知道啦。" 四 方倩容打开衣柜。冬天的衣服换下去了,当穿的衣服都摆在眼前。里面的衣服除了几件宽肩大摆干活穿的,其余都是连衣裙。厚的薄的晴纶的蚕丝的,虽然都不太高档,但穿出来得体大方。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穿出方倩容的韵味来。 方倩容穿出来,信心很足。 今天要谈业务,不能老砸活儿。她挑了一件细花蓝裙,在身上比来比去。那小花儿一片红红艳艳,被蓝色的裙边衬托,醒目而又不俗气。气质跟钱叶花一样。樊启刚欣赏,希望郝经理也能有所惊喜。 方倩容用塑料袋装好连衣裙,去找王细婆。人家也忙,不一定在家。但今天事急,不能跑远。 真是不巧,王细婆四门紧闭。方倩容前前后后找了几转,没人。 王细婆曾在方倩容面前欲言又止,表情很鲜明。 方倩容问,"婆婆有什么话讲不出来吗?" "也不是讲不出来。是没想到怎么说。" "您说,不要紧。" "容儿啊,我看你马上要掉进冰窟窿了?" 方倩容淡然一笑,"我已经在冰窟窿了。" "如果没有董银庚帮你撑一根柱子,你撑不起这一片天的。" "您是说公公快不行了?我也在担心啊?" "容儿,你要明白,人不仅仅是为自己生的。多的道理我讲不明白,人怎样活,我看得很清楚……" "婆婆,我不明白?" "不明白,慢慢悟吧!" 方倩容有些着急了。樊启刚那边的时间是定好了点,留给她进城的时间不多。 最快的是翻过屋后那道山梁去花棚里找董银庚帮忙。 想起董银庚,方倩容也是十分心疼。一生命运多桀,老运更是糟心。完全是用单薄的生命在消耗,像蜡烛一样烧一截少一截,没有粗度和韧劲来与磨难人生抗衡。 方倩容感觉她的命运也有部分与之相同,人生将他们捆成了一家人。如果能改变董银庚的命运等于是改变自己的命运,前途会向好的方向扭转……她好像有一点点懂得王细婆所说的话了。 方倩容来到花棚。这个时季,已经摘下了顶部的覆盖物,只留下半圆的杆杆分隔着天空。 太阳光正在努力往这边奔,想亲吻这些开得正是烂漫的花朵。风从花面上拂过来,沾了满手花粉,扑上方倩容的脸庞,替她化好了妆。花儿的清香迎面而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一股脑儿往你心间钻进来,给人带来惬意劲儿……此刻,方倩容似乎更深刻的理解了樊启刚和尚老板对她的失望。他们把她当成了花儿,期望得到有如她眼下一样的感受。 方倩容笑起来,笑自己无知。 董银庚在花棚那头干活。方倩容以往都会喊一声。今天却没喊,可能是刚才的心事压着。她走到董银庚身边,让董银庚发现自己。 "啊,容儿啊。" "帮我点忙。"方倩容边说边朝旁边的小屋子走。这屋子放些工具肥料,也能休息睡个午觉。 董银庚停在屋外。 方倩容喊,"进来吧。" 董银庚没用心思,进了小屋子。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眼前赫然出现方倩容敞开的背部,吓得一跳,急忙退出小屋子。"容儿,这……这忙不是我帮的……" 方倩容也不适应,心里呯呯作响如鹿儿乱撞,险些没控制住想逃跑……但逃跑的后果是一切嘎然而止,刚刚有机会打开的窗子会彻底关上。"进来吧。我有急事,来不及了。" 董银庚只得慢慢走进来,别着身子眼睛朝一旁摸索着拉链。 这种动作更加手足无措。董银庚的手触摸到了方倩容的背部。方倩容浑身肌肉发紧,关节僵硬。 笨笨拙拙拉上了拉链。方倩容逃进山林,长长地舒了口气,使劲平服心情。 这次进城,心花怒放。 樊启刚一看方倩容容颜靓丽,放心了。"哟,喜气洋洋啊!" 方倩容回话,"还少用了一个词哩,山花烂漫!" “正解!” 五 与尚老板相比,郝经理一看上去便觉得有些不像经理,是个干实事的人。就像刚刚从花圃里跨出来,跳上车就过来了的样子。虽然也禁不住赞叹了两句方倩容的惊世艳俗,但含蓄绅士,拿她当钱叶花看。方倩容听着十分舒服。 郝经理直言不讳,对方倩容说,“马上就要到国庆了,市区需要布置各种各样的花。你们也知道,这两年城区扩展的速度比较快,超出了我们园艺场的承受能力。今年决定对社会采购一部分。你生产的那些品种,樊老板都带我看了。蝴蝶兰挺符合我的想法。喊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你的生产能力。你马上能拿出来的量是多大?" 方倩容说,"可以供应一万二千钵。" 郝经理说,"哦……有点少。我们计划的缺口是四万八千钵。你们周围有人种同样的蝴蝶兰吗?" "有是有,但不多。收集起来可能有个万把钵吧。" "我需要准确数字。" "我想一想啊……一万二千钵,可以满足。" "可以,我全部要了。质量要求就是樊老板这里的标准。价格已经和樊老板谈好了。你负责在村里收购。节日前十天集中运输。" "樊老板……?"这个操作有点超出方倩容的能力,她向樊启刚寻求支援。 "噢,有我,放心。我是合伙人。”樊启刚给方倩客吃下了定心丸。 方倩容知道这次机会难得,虽然有难度,但她感觉天时地利正在慢慢形成,也可以说是人生机遇。"好,我接了!” "爽快!"郝经理在合同上刷刷刷的签了字后,将合同朝方倩容推过来。方倩容也执笔在合同上飞龙走蛇。 "哟,养花人这签名也跟花儿一样啊!" 后面,他们还签了一份意向合同。明年春上,市里有一个全国性的文化周活动。其中有一项活动涉及大批量使用鲜花。也就是说方倩容可以铆足了劲儿干。 方倩容回来第一个就找了胖鲁儿。 胖鲁儿捧着方倩容的脸使劲摇晃,"倩容儿哎,你就是我的福星……!" "别异诧!我看上的是你家的那块地。想起胖某人那样对我,难受!" "哎,别狗咬吕洞滨啊!" "什么意思?" 胖鲁儿直笑,"王细婆为什么关门?我们商量好了点。是在逼你下决心。" 哦……是说呢!方倩容的怀疑成真,她们都是好心,只是方式特别了一点。 有一天突然下暴雨。方倩容和董银庚抢完肥料和营养土,浑身淋了个透。 俩人躲进小屋子。 董银庚本可以脱下衣服打赤膊,但没有脱。方倩容身上的连衣裙没脱跟脱了一样透明。 两个人在小屋子里一个喷嚏来一个喷嚏去。再扭捏下去,无疑都会感冒。 方倩容转过身去,留下一个背给董银庚。"帮我拉开。" 小屋子外面,风雨肆虐,仿佛积攒了半个世纪的劲头。成片的花朵,形成一波一波的海浪,此起彼伏,气势磅礴……人性与自然表现得如此相似,如此完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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