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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会员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1-3-25 16: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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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6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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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玉玲
在故乡的邻居,七岭山的那边,我强烈要求下车步行,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心愿,步行回“家”,回我温暖于心的地方。我仿佛看见,故乡弯弯的小河里清澈的水,听到那牛儿狗儿的叫声,闻到故乡锅巴粥的香味!
曾经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如今已铺了通村水泥路,从镇,通到村,通到我魂牵梦萦的地方。但陡坡的陡,一直保持着它的特色,只上了一半,已是气喘吁吁,我走走停停,然后360度的转着圈,一是缓缓气,二是我想将故乡冬日特有的美丽尽收眼底。
因为前几天下过雪,雪落高山不易化,小树林里的枯枝杂草,被雪盖得严严实实,雪白的地面,裸露的枝条,点缀一些苍松翠柏,把山村的冬天装扮得分外妖娆。我眯着如醉的眼睛,朝那座我故乡的守护神,“七岭山”的顶部爬去。静静的,冰天雪地的早上,地上都是积雪冻着盖着,每踩一脚,都嘶嘶脆响。雪地上,有似猪,似狗,似羊的脚印,一条条地从山下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下,因为过分安静,我心里本有些惶恐,这些脚印更增加了恐惧感,在这样的山顶上,绝对不会有家猪,家狗,家羊跑上来。这些年退耕还林之后,植被面积不断增加,山上的树林变得茂密,有的地方根本就钻不进人了,山林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野生动物也不断增加,时常还有野猪野羊闯进村子。
从树林钻上山顶,我有些没有胆量,只得顺着自然小道,慢慢地爬到七岭山顶。山顶已被信号塔占据,把七岭山顶部原有的一些古墙古瓦变得面目全非。但,七岭山仍是全村的至高点。
记 得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在山顶,可以清晰地与大洪山顶的电视塔对望,崇山峻岭,似隐似现,朦朦胧胧,让人心驰神往。
带着这种心理,我站在山顶,想遥望大洪山金顶的远景,寻找童年的那种感觉,拍一张苍苍茫茫一览群山小的壮观图,还有从故乡村中央穿山越岭的高速公路。可是树枝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在山顶转了几圈,无法找到最佳角度,也逾越不了树枝的高度,只得放弃。
山顶的风呼啸着,透心的凉,上山时汗湿的内衣冰凉冰凉的,这是告诉我下山的信号。
我边走边哼着“故乡的云”,有一种声音在耳畔呼唤:回来哟,回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重走一遍故乡村落的每一寸土地,是我一直的心愿,离开这里三十多年了,故乡你还是不是从前的模样?我的红星大队四生产队!
快步下山,从陡坡湾开始,这里三十多年以前是四户人家,都是土砖或土夯墙屋子,座落在山下,田边,堰旁。屋前有好几棵樱桃树,杏子李子桃子树,湾子里好像总共有近30口人。
我站在现在四家土屋都已变成了两层楼房,屋顶是太阳能热水器,都是水泥稻场,场子上架着很多香菇棚子,屋前的稻田变成鱼塘的湾子前,呆立着,以前陡坡呢?还有那30来口人?
只看到一个中年女性手臂上挂着个竹篮子,往菜园子里走去,我瞧瞧她,她瞧瞧我,她没认出我,我也没认出她。我翻遍了以前所有乡亲的面容,未能找到熟悉的模样。她也一定在想:这人是谁呢?
一种失落,在心底涌动!
故乡的人,已经把我忘了!
沿着我记忆中的那条去方家湾的路寻觅着,路没有了,被荒草占据,我只得从有些断垣残壁感觉的田埂上,吃力地走到方家湾,那口我记忆深处的堰塘堤上,堰里一点点没过堰底的水,倒映着以前有三户人家的,现在只有白杨树的方家湾,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都搬走了,湾子荒了,被树占领了。
转过一个山头,过一个堰堤,往前走一条弯弯的小路,前面就是稻场湾了。路呢,长树了,长草了,堰堤根本上不去,我只得过田埂,爬上对面的山,想从稻场湾的背后下去,途中有一座红砖瓦房。九曲十八弯的,来到那个我脑海里,住着三户人家,两头模屋,中间正屋,屋前一个大大的,平整的稻场,场子外一口长长的堰塘,因为稻场大,所以叫稻场湾。
我坐在那个曾经三面环山的稻场湾的屋后,用目光仔细扫描,却怎么也没找到湾子在哪里,稻场湾,您去了哪里,这个湾子以前人丁不太兴旺,但湾子里还有十来口人呢?我座下的石头好凉啊!
此时的太阳已升起,冰雪已开始融化。我踏着山间的杂草,向前走着,无论故乡发生了什么变化,今天我得把它走完。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向前走着,任山风呼啸,任树条时不时地抽疼我的脸颊,这些茂密的山林,我已让失去了方向,我在林间乱闯,竟然走到了邻村的地界上,我站在只有野兽脚印的满山是雪的半山腰里,努力搜寻着,搜寻着我的家。
心底呐喊:故乡啊,您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你这是把我丢哪儿了?
撑着膝盖,原路返回。山下的地貌,有点像金屋湾,那个有着古老建筑物的湾子,是我们生产队最气派的湾子,门前一口大堰,堤边有一棵茂盛的无皮树,堤外是一块块稻田,这个湾子以前是大地主的屋子,风水很好,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房子分给了三户人家,两边两家人丁兴旺,住在中间的那家,总是男主人不高寿,婆媳俩都是早早守寡。后来生产队给做了点土夯墙屋,搬走了。另外两家人总共也有十几口人。
我从刺林子里钻了下去,去看看心中曾经兴旺发达的金屋湾。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林间小道,路边的树林里一个白发老人正在砍柴,我被树,刺挂得蓬头散发的样子,也真不敢面对故乡的亲人,我躲着从旁边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他没看见我。
我溜到那个我挑过塘泥的堰堤上,找着,金屋呢,湾子呢,那青砖古墙,墙顶雕着龙,龙头朝北,龙尾朝南,在我努力的搜寻中,总算找到一点点断垣残壁,只剩一点点了,孤零零地伫立在湾子的南头,我感觉它摇摇欲坠,吹吹风就会倒下。唉,我兴致勃勃的来故乡,最想拍下的是这个湾子的古老建筑,这里的房子是三进三出,巧夺天工的建筑风格,中间堂屋门边的石墩石狮子,透主曾经主人的富有,现在都消失了!
堰堤上,冷飕飕的风,刺得我的脸生疼生疼,从前胸渗透到后背!
回头看看那曾经一望无际的稻田,现在全长满了芦苇,芦苇毛茸茸的满头白发,弯得很低,好像无颜见我。
转过弯去,应该是学屋湾,再前面一点是徐家湾,我的步履,已有些艰难,心中的那份好奇和向往,已被长满杂草和荆棘的小路阻挡了前行的信心,但我没有放弃,既然来了,一定要去看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是什么样子,让我以后放弃惦念。
学屋湾里,三间里生外熟的屋子站在四周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的中间,门锁着,湾子里没人了。后来听人说:老人们都到孩子的工作地去生活了。我站在断成了几条沟的田埂上,注视很久,记得湾子里曾经住着老兄弟俩两户人家,两家一共有十几口人。
徐家湾也许很不欢迎我,我努力想从我记忆里的那条小路走过去,小路没有了影子,全是野草,剌,树,有几次我掉进被草、刺、树枝盖着的沟里,心也随之掉了下去,好像一个声音对我说:“这人是不是疯了,到处乱串,这里早就没人走过了!”头发被挂得很是零乱,却没有阻止我前行的脚步。
终于上到堰堤上,芦苇被风吹得窃窃地笑,也有些恐惧:“这里来了一个怪物,根本钻不进人的地方,她来干什么?”
徐家湾那四合院,夫妇俩八个孩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堰里的水黑洞洞的,阴森可怖。
我逃也似的,选择了一条我认为是路的小径离开。雪开始融化,只有太阳总是在头顶给我一点点暖意。回吧,你已找不回曾经的故乡了,还有那些亲人。
一只小狗从香菇棚子里串出来,对着我汪汪汪的狂叫着,一个老人边伸出头,似自言自语,似对狗儿说:“咬吗咬?”这里一定很少有人来过,狗儿好不容易有一次体现它看家本领的机会。我认出了那个老人,他是从学屋湾搬到以前生产队的仓库里的,他努力地看着我,我亲切地叫到:“华叔,我回来了!”华叔好像是猛然想起,很热情地:“你回来了,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说:“离开几十年了,一直惦记着这里,今天抽空回来看看!”他说:“人都走完了,田也都荒了,没得个看头了!”
又一只小狗从我要必经的湾子里串了出来,那种凶猛,像是对敌人一样地向我扑叫着,门前左边的轮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右边坐着的老头左眼一个小坑,他是玉叔,我叫着;“玉叔,我是拦冲堰王家最小的女儿,我回来了!”玉叔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一踏一脚泥的场子上,用只剩一只眼球的眼睛,努力地在我身上寻找着,他在找我童年影子,他很不解地问:“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说:“想回来看看您们,看看曾经的生产队!”他和我聊到了这家人去了那里,那家人搬到了什么地方,玉叔好像有好多话要对我说,最后他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地我说:“这半片生产队现在总共只有八个人了!”唉,没有人烟了,田都荒了,难怪我走了半天,只看到三个人!玉叔边送着我,边絮絮叨叨地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一个字也没记下,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种思绪: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老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碰到一个熟人,好像要把一肚子的话都倒出来。
还有几个湾子,就不用去了吧,让它们在我心中保留儿时的模样,保存那份美好!
三十多年日夜思念的地方,那芒种打火夜插秧的场景,那星棋布落的草头,那赶着牛儿耕田的身影,那在这个季节连田间地头都长满绿油油麦苗的风景,我记忆里那美丽的故乡,已荡然无存。
脚下的泥巴越来越多,步履也越来越沉,还有那些荆棘,那些杂草,那些已失去的路,在阻止我回故乡的脚步,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故乡已彻底改变了从前的模样!
回到姐姐家,我跌坐在屋檐下,看着两脚 泥巴沉默无语,我花了四个多小时一步一步重走故乡,心里默默念叨:故乡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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