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葵花朵朵

杜官恩

短篇小说

             葵花朵朵

                一   

        守身如玉，村里老人喜欢讲男人喜欢讲，但女人不喜欢听。有直接表示强烈不满的，像黑妞;也有内心窝火却不敢嚷嚷的，像水秀。这词好像专门是为女人造的，你也讲他也讲，都是在褒奖赞扬。无形之中形成了浓厚的氛围，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压迫得女人们喘不过气来，都有一种急切想卸掉这座大山的愿望。
        黑妞的老公海宝睡在床上七弯八拐又"拐"到"守身如玉"的话题上。黑妞一下子发起火来，"哎，你老说老说。是不是说我做得不够？你还在嫌我黑是吧？你再说就让你连个黑女人都没有了。"
         "干吗生这么大的气，以前不是这样的？"海宝明显有些吃惊。他没有嫌黑妞，倒觉得她像一块黑玉朴实诱人。他只是碎嘴，只是习惯性的说事。说穿了，就是男人惦记的那些事儿容易让男人不放心。
        黑妞发火是有原因的。
        前不久，村里来了个收葵花籽的贩子。因为男人都在外打工，村里只剩女人。这贩子就明晃晃的欺负女人，不以葵花籽质量讲价钱高低，却以女人漂亮与否论短长。让村里两个长得十分标致的女人在众人面前拽得不得了。
        水秀因为长得比较单细而没有入贩子的法眼，直接被拒绝收购。
        黑妞义愤填膺，上前扯着贩子理论。"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贩子说，"黑妞，我没有欺负你啊？你哪次的葵花籽我没收？别多管闲事！"
        黑妞知道贩子是看上她黑有黑的漂亮，曾明里暗里表示过。她每次都一个哈哈打过去了。她本来也有机会和那个标致女人一样得瑟，但就是看不惯贩子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黑妞越想越气，一脚踢飞了自已待售的两筐葵花籽。"老娘今儿不卖了！"
        水秀也许是要释放屈辱，也踢翻竹筐。"去你娘的葵花籽！”
        葵花籽撒得到处都是。
       这俩人平时都能忍辱负重，今天怎么了？是什么点燃了导火索？她们隐隐觉得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像放鞭炮一样噼哩叭啦轰了。
       这也不奇怪，她们都被压抑久了，都有冲出来的欲望。
      
        
                 二   


        村里能产葵花籽的地方是在自留地上。因为连片，每年到七八月份，葵花朵朵，风景别有洞天。
       村支书陪"扶贫书记"邵晓峰来到田间地头"调查研究"。"扶贫书记"是老百姓的俗称，其实是第一书记兼扶贫工作小组长，已经扎根村里几年了。前两年，邵晓峰专心致力于引进现代化农业生产公司，承租了村里的大部分田亩，解决了土地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农民收入是上来了，但也产生了很多"半边胯子户”。怎样帮助这些"半边胯子户"增收，就是他的下一步工作。
        邵晓峰说，"只顾招商引资，没想到村里还有这么美的风景？"
        村支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冬腊月来看，就没有这种感觉了。是一片倒伏，一片荒败。"
        邵晓峰显然没听懂支书的意思。"冬天当然没这会儿的景色好看啦。庄稼都收获了，田地翻了。你不说我也想的到。"
         “我是说，田里还有很多葵花籽没收上来，浪费了。"
         "怎么回事？没有劳力？"
         "不是，是不值钱，女人们懒得收获。"
         在邵晓峰的眼里，葵花籽一直是居家食品，众多人的至爱，不应该滞销啊？
        村支书跟邵晓峰讲了黑妞卖葵花籽的故事，顺带也讲了"守身如玉"的故事。
        "哦……"邵晓峰这才恍然大悟。他沉思了片刻，对村支书说，"其实，守身如玉不仅仅只是纯洁干净的意思，还有另一层意思是像玉一样闪烁光芒。"
        村支书听邵晓峰的话是半懂不懂，"你是说，要让黑妞她们自已发光？"
        "理解正确。我有一个同学在自媒体平台上直播带货，能力十分强大。前两天还在我面前提起过，想培养一个新主播，最好是个小集体，七八个人的样子。这不说的就是黑妞她们吗？"
         "你不说，还真是条新路子呢？还是书读得多，脑袋瓜灵活！"
        邵晓峰说动就动，他找到同学童振波。
        同学睁大了眼睛，"邵晓峰你开什么玩笑？这是我们公司往后发展的重大举措。把农村妞培养成带货主播，天方夜谭吧？"
        "夜谭不夜谭，你先考察了再说，好吧。换个思路，我们村景色那么好，说不定前途一片大好呢！"
        "一大摊子人和设备，动一下要多少开支？你出？"
       "真是商人本色，三句话不离钱字。我出你报销可以！你知道别人喊我什么？扶贫书记。我要你捐个十万八万的，你敢说不出？"
       "你狠，行吧，扶贫。搬出扶贫的字眼压我是吧？"
        "这么理解也可以。”
        "行行行，你安排。你快回去，让她们多学几首歌，唱整齐点，像抖音那样的。她们拍过抖音吗？"
         "拍过。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傻！"
        "那就好，免得白跑一趟。记得，不准化装，就穿平常普通衣服。"
        "啰嗦！"
        邵晓峰知道，对于葵花田景色的描述，言语大多苍白无力，只要将同学引到葵花田旁边就成功了。葵花田磅薄的气势会征服他，葵花田令人心悸的景色会让他啧啧称奇。
        果然，同学被眼前的景象折服。黑妞水秀她们七八个女人，天然去雕饰，在葵花丛里钻来钻去，尽情挥洒。歌声如仙音，醉风醉人。
         监视器里的画面美伦美奂。
        同学不由得拍手叫好。
        邵晓峰就站在旁边，"好就把合同签了。"
        "行！"同学正在兴头上，拿起笔就签了字。签完之后，同学反应过来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谈的合同？拿过来看看。"
        "我替你写的。"
        同学边看合同边喊，"地主，地主，剥削我，剥削我……"
         合同里，黑妞水秀她们的包装费培训费宣传费等等一应开支全部由同学出。带货必须先带葵花籽……也就是说，合同得到执行，黑妞水秀她们就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包括心态和习惯。
         "剥削你已经签了字。"
         "三十六计里，这是第几计？"
         "第三十七计！"
         

       三      
         

       作为女人，黑妞水秀她们本来就是中上等佳品，只是藏在葵花田无人识。
        童震波在村里租了几个带大院的农户，开始筛选村里的小媳妇。按他的计划是准备选出十个人加以培训，最好能留下七个人组成"七仙女"。连组合名称都确定了下来，叫"葵花朵朵”。
        这边，邵晓峰也在锣鼓紧密的为葵花籽申请备案临时商标"喜田牌"。请专业团队设计出包装袋，分发给农户自己封装。忙得不一乐乎。
         邵晓峰对童振波说，"我这边的货物和人手已经准备好了。"
         童振波说，"不慌，我看黑妞她们很有来头。好饭不怕晚，好货待价而沽。观众会越来越喜欢她们。我倒是担心，她们把货带起来了，你们却货源不充足。希望你们能多开发几种特色小吃。"
         "这是我们后面考虑的，先把葵花籽销完再说。"
        "目光短浅！"
        童振波训练黑妞她们十分严格，吃饭说话走路都与平时不太一样。连睡觉的姿式都要看上去如"神雕侠侣"。
        她们的院子有专人把守，外围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这种景色在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当然像稀奇。有人拿手机把这里当目标拍抖音，上传到网上，播放量噌噌地往上涨。这就是真金白银哪！
        童振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也在用几个公司的小号，将这里拍成诸多短视频，经他们团队专业化的一剪辑编辑，在自媒体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正式直播带货那一天，童振波直接将背景选为葵花田。用无人机航拍作动图。用一名有经验的当红主播，带领黑妞水秀她们倾情奉献。这种史无前例的超级操作很快打动了视频观众。原定两个小时的直播，只用了半个时候，今天准备的货便销完了。
         童振波决定继续播出，后面的侧重点是文艺表演和下次直播预告。直播中，无人机航拍起了重要作用。最具特色的还是这一大葵花田，怎么拍怎么美。
         
                 

                四

        
       村子里的变化铺天盖地的传播，自然躲不开村子的男人集中打工的那个工地。
        开始，这些男人们还在嘻嘻哈哈，夸在视频里的女人谁最漂亮谁像生瓜蛋子谁最喜欢出洋相。到最后都只是默默干活不做声了。
        工地老板有些奇怪，"咦，平时像个戏场子，这几天怎么哑了？麦克风都坏了？"
         有人说，"他们的老婆在家里就把钱挣了，还比他们挣得多？"
        "这不是好事吗？"
         "关键是在家里地位直线下降了，这儿也搁不住呗！"说话的人直拍脸。说话的这人家里没人被选上"葵花朵朵"，心里酸得不行，这回找补上了。
        "那还有什么说头，抓紧时间多干活呗，挣的钱别拉在媳妇后面了？"老板毕竟是老板，这会儿都能见缝插针的抓住话题给工人们鼓劲。
         海宝接到了黑妞电话，说村里的几个姐妹要进城来看他们。这一下子炸了锅。每年都是男人们缝年过节才能回家过几天舒服日子。把老板发的工资往媳妇手里一塞，开心不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
         "女人们手里有钱了，还真是与往日不同了啊？"
        水秀的老公赶紧打电话核实。水秀说，"是准备来的，两天后出发。"
        我的乖乖，两天后就要来，她们住哪儿？他们看着工地上男人们住的狗窝，傻眼了。
         工地老板听说后，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工地上别的不多，就模板多。准许你们用两个半天时，搭你们的窝，搭你们的床。搭结实点，别到时塌了戮屁股，可不能算工伤啊"
        "谢谢老板，老板人道！"
        两天后，黑妞水秀她们到了。
        海宝和水秀的老公跑到火车去接。
        黑妞水秀她们从检票口出来。
        海宝和水秀的老公他们眨巴着眼，不敢相信这些女人都是他们自己的老婆。步态谈笑着装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调调了。
         如果不是黑妞的黑，如果不是黑妞喊了一声"海宝"，海宝是不敢主动相认的。
        海宝接过黑妞的旅行箱，扬手招来了出租车。
        黑妞问，"干什么？"
        "回工地呀？“
         "想得美！"
         海宝这才发现，媳妇们的身后有一圈着正装推着大包小包的男女正看着他们。
        "他们是谁？"
        "公司里的人。"
         "你们不是来看我们的吗？"
         "是顺便来看的。公司在这个城市接了带货的合同。我们是来拍外景，了解这儿的人文地里的。我们看见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黑妞的口吻一贯的铁硬，不容置辩，惊得海保一怔一怔的。
         不久，过来了一辆大巴车。这是黑妞他们公司租的。
        海宝和水秀的老公他们成了一群呆子。从相见到分别仅仅十多分钟，准备的好多话都还没说呢。
        这还是以前的日子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