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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论超版 随论编辑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2-6-6 1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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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5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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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义 他难忘冬夜的纺车声,像拉锯的声音,时高时低,时急时缓。这天晚上他突然醒了,是纺车声吵醒的。睡在床上的他在黑暗中睁开惺忪的睡眼。他想知道此时到了什么时候,转过脸去瞧卧室的木格小窗,那儿的亮光是朦胧的,仿佛跟他捉迷藏。他知道此时已是半夜时分。他在心里说:妈妈,你为什么还不睡呢?他又说:妈妈,全家人都睡了,唯独你还坐在堂屋里纺线,休息吧。他想大声喊一声妈妈,但怕妈妈数落他。有一次也是半夜时分,他被熟悉的拉锯声吵醒,情不自禁地喊妈妈,结果妈妈没有表扬他,还严肃批评他。妈妈说:小孩子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明天上学不打瞌睡吗?不影响学习吗?他看见妈妈批评他的时候,慈爱的目光不再慈爱,就闭上眼睛佯装睡着了。妈妈出去时,给他脖子处的被子挪了挪,让他感到了妈妈手的冰凉。
拉据的声音使他无法入睡,他便想妈妈纺线的场面。在堂屋上面正中央,摆放着一个装饭菜的橱柜,橱柜左边是一架老式的织布机,橱柜右边是一架老式的纺车。此时妈妈就坐在纺车前,在集中精力纺线,让纺车发出熟悉的拉锯声,与屋外风声融入一体。妈妈身边放有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纺线的棉条。在他眼里,棉条类似于集市上出售的油条,白天,妈妈在桌面摊上蓬松的洁白的棉花,然后将棉花慢慢卷成细长的软乎乎的棉条。每次,妈妈都将那个木盒装满了棉条才停止。妈妈纺线的动作熟练轻盈,看上去得心应手,两手与两脚配合地相得益彰,恰到好处,这是妈妈长年累月纺线的结果。在拉锯声音中,妈妈的右手握着纺车的光滑的摇柄,左手拿着棉条。随着摇柄转动,纺车开始工作,线锤转动起来,妈妈左手均匀地输送棉条,它随着妈妈有节奏的胳膊延伸,慢慢变成漂亮的缕缕的白线,精彩地缠在线锤之上。妈妈输送棉条的功夫了得,总让白线保持一样粗细,其好处是织出来的白布整洁好看,又耐用。妈妈由此在湾里享有响亮的美誉:织布能手。
此时,响起了家里雄鸡的打鸣声。他感觉屋外北风刮得更猛烈,寒气更重,屋场上光秃的椿树在北风中呜呜地响。他多想妈妈上床睡觉啊,然而他不敢发出声音,他怕妈妈进卧室批评他。他多么希望那熟悉的拉锯的声音停歇,可它只在妈妈停止纺线卸下卷满的线锤时,或者换上另一根棉条时。拉锯声停歇时,屋里静谧。他只能听见屋外寒冷的北风声,他不知北风声清晰进入妈妈耳里时,妈妈是什么感触。然而北风声让他想到了妈妈的寒冷。烧晚饭的时候,他特意给妈妈准备了一个烘笼,在里面添加了梨枝。然而他不知道,此时妈妈顾不上烤烘笼,纺线的时候是不能烤烘笼的,必须手脚并用。妈妈要烤烘笼,只在间歇的时候,或者停歇下来,待取暖后再纺线。但妈妈要节省时间,对妈妈来说时间最重要。他知道为妈妈准备的烘笼,早在纺车的拉锯声中变凉了。
想到妈妈纺线时的坐姿,他心里很痛。妈妈个儿高,为配合低矮的纺车,妈妈的腰弯曲得厉害。在重复的拉锯声中,妈妈的腰时曲时升,有时超过了九十度,有时后仰得难受。装棉条的木盒边点着一盏黯然的煤油灯,受瓦缝渗进的北风的影响,不停地摇曳,如果不是妈妈熟练,这线怕是难以纺下去了。黯然的煤油灯光映着妈妈疲惫的脸。入秋以后,妈妈几乎每天熬夜纺线,脸上写满了沧桑。妈妈,你早点去睡啊。他在心里暗暗为妈妈祈求。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醒来时,妈妈站在他的床边,催他起床吃早饭,然后去上学。他坐起,深情地望着妈妈:妈妈,你以后晚上不纺线好不好?你脸上全是皱纹。妈妈笑着说:妈妈必须纺线织布,不怕皱纹,人人都有皱纹的。早饭后,妈妈目送他去山那边的学校上学,并向他慈爱地挥手。夜晚的纺车声与妈妈的挥手,陪伴他度过了金色的童年,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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