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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论超版 随论编辑 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2-6-6 1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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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5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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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维祖
巍巍桐柏山脉横亘于鄂豫两省,延绵八百余里。群山一座座相连,无边无垠,竹林树海繁茂如盖,植被古藤葱郁如茵。这山不仅有北方大山的雄峻伟岸,又兼具南方山系的灵秀与柔美。境内奇峰、怪石、悬泉、叠瀑比比皆是,名胜、美景、传说、轶事更是不胜枚举,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药材、食材、珍奇的野生动植物随处可见。
在崇山峻岭深处,驻扎着武警某部的一个排,与其说是一个排,倒不如说是七八个兵。
时任武警某部团长的我,每隔上一段时间不去看一看他们,心里总像缺少了点什么似的。后来我反复思忖,这种习惯的形成不外乎这么几个因素,首当其冲的便是关心他们的日常生活起居怎么样,夏季担心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的侵扰,冬季担心他们出入困难而缺东少西;其次则是经常性的查岗也是自身职责所系;最后一个因素那便是自己的私心了,每隔一段时光听不见那清风朗月之夜、山间阵阵松涛的啸鸣,心绪便难于安宁,心灵深处可以说是产生了一种依赖。
车过七尖峰林场山口,仿佛一头扎进了群山的环抱之中。从山脚到山腰是青翠的毛竹林,山腰以上便是墨绿的松树林,从远处眺望,简直就是竹海松洋。车越往深处开,行驶速度便慢了下来,道路两旁的山茅草、野荆棘恣意生长着,把本不开阔的山路给遮挡得更加狭窄不堪了,不会车的时候都必须小心翼翼地驾驶,一旦遇到对面来车,一方车辆必须找稍许宽一点的缓坡地避让。其实单独执勤点距离村镇并不是太远,但山路弯弯、曲曲折折、坎坷难行,使人们从心理上感觉战士们距离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遥远。
途中必经的第一个小憩点是南河庙。南河庙其实根本没什么庙,只是山中丰水季节倾泻而下的溪流形成的一条时令小河,当地百姓称之为南河。小憩点坐落在南河拐弯的一处平坦地上,兴许从前真有过一座土地庙什么的,现今只有一处极简易的活动板房,主要供邮递员传递信件,进山寻觅山珍、捡拾柴草的乡邻,包括武警官兵巡逻途中小憩之用。板房虽然简陋,但遮风挡雨、生火烧水都不成问题。由于植被茂盛,加之没有什么厂矿企业的污染,甚至连一户永久性居民都很难见到,基本上处于半原始的生态环境。人在路上行走,随时有可能窜出几只松鼠来,有的在脚下窜来窜去,有的则双爪捧着松果,快速地翻剥着里面的果实,一边享用,一边东张西望,其憨态瞬间让我忘却许多烦恼。斜刺里从前方窜出几只野兔、飞起几只野山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夏天树荫遮天蔽日,一阵阵微风掠过,不知名的花香夹杂着山茅草植物的芳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蝉也不甘落后,胸脯贴着植物的茎干一起一伏,拼命地鸣叫着,仿佛在与季节赛跑,生怕夏季一过便失去了今年的好光景似的。特别是当我徒步一段山路后,微汗漫浸,凉风拂面,我敞开衣襟,那份惬意和舒爽,是风扇、空调等现代化工业产品根本不能替代的。此刻,选择爬上一处就近的制高点,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只见松树顶端的树梢在微风的作用下,一根根细密的针叶在窃窃私语,那夹杂着湿润空气形成的山风吻过针叶时发出的温柔鼻息,这成千上万的私语似江河之波,似琴弦之声,一浪赶着一浪向前涌动着、翻滚着,此起彼伏,无始无终。这松涛声是来自峰峦,或是来自幽谷,像一种远古的声音,来得深远、幽沉。
嗅着这大自然赐予的原野芳香,耳边充斥着小鸟和知了的鸣叫声,还有这一阵紧似一阵的松涛声,此刻仿佛置身于一个偌大的交响乐演奏大厅,各种迥异的树木就像黑白琴键,演奏着一首又一首美妙的协奏曲。此刻,我也仿佛置身于音乐的天堂。
在离房舍不远有一排木质的栅栏,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山茅草,放置着一些盛食、水的器皿。我不解地正在琢磨时,随行的炊事班长王青松微笑着说,那是战士们自制的兽笼。由于七尖峰林场管辖范围非常宽阔,加之护林员又少,更有地处两省交界地段之因素,常发生不法分子潜入山林之中,盗伐木材,私挖野生金边兰草,采用张网、下套、挖陷阱等办法捕猎野生动物,牟取暴利。这类情况虽然不属于武警的任务范畴,但官兵们在巡逻之时碰上类似的情况,一般也会出面干预,每年光武警官兵从不法分子手中缴获的国家级保护动物就有几十只,其中不乏水獭、猕猴等,加之当地百姓救助的受伤、落单的野生动物通常也会交给武警守山官兵,林管部门受理不及时,战士们便充当起了临时饲养员。不仅如此,每逢节假日军地联欢时,官兵们还充当起生态保护义务宣传员,天长日久,驻地村民不仅增长了环保意识,还了解了许多国家保护动植物名录,经常阻止、举报山中盗猎、盗伐的人和事,所以栅栏的利用率就越来越少了。我心中默默地祈祷着,通过官兵和村民的共同努力,这些栅栏有一天会消失,即便是少量存在,也只用于救助受伤、落单的野生动物,驻地的生态也将会越来越好,人与自然更加和谐。
走着,聊着,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整个身体仿佛轻盈了许多,不知不觉来到了单独执勤点驻地——沉梅潭。多么诗意的名字,只见一幢曲尺状的建筑映入眼帘,从外观上看,在群山的衬托下非常的耀眼,楼虽不大,但与这群山和蓝天白云是那么的和谐,也仿佛一处世外桃源,顶楼的女儿墙上耸立着巨幅的红色标语,在太阳光芒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楼前一块几十平方米的小型操场,场地虽小,单双杠,羽毛球网,集下棋、谈心、喝茶于一身的小石桌一应俱全,顿时给这大山深处平添了些许的烟火气。楼房的右侧是一处极不规则的水塘,这便是沉梅潭。我反复察看了湖水四周的情形之后,似乎找到一点门道,由于地质结构变化,天长日久,从山上滚落的石头,堵住了倾斜而下的水流,形成了这么一个堰塞湖,也许是山石富含矿物质,使得湖水成宝石蓝色,远远地望去像极了镶嵌在山坡上的一面镜子。四周除了松树、杂色树林外,还生长着许多野生蜡梅树。这些野梅树从何而来?可能是飞鸟衔来的种子,也可能是天然生长的,我揣度着人工种植的可能性极小。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加之人迹罕至,每到夏初,一树一树的梅子成熟后无人采摘,梅子落入潭中,不仅加深了湖水的蓝色,而且岸边浅水处沉梅发酵后散发的阵阵微酸的果醇味道,似果香,似酒醇。细心的青松班长告诉我,野山梅刚到成熟时味道奇酸无比,很难下咽,他常常会利用工作的间隙,收集一些野梅果,晾干后装瓶发酵成梅干,梅干因发酵挥发了部分酸涩味,变得酸爽甜美。又到了山中飘雪的日子,一茬茬老兵也到了退伍季,一张张刚毅自信的脸庞,身穿洗得发白的军装,频频握别战友,告别这大山,告别这单独执勤点。青松班长用早早准备好的野梅干送别众战友,退伍老兵一边抹泪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连队。青松班长说,一袋野梅,虽然不值钱,但它却是老兵们几年来扎根山区默默奉献的见证,也是留给退伍战士的一份念想,不管退伍老兵走向何处,也无论他们今后从事什么工作,有了这份特别的礼物,他们常常会想起自己在这大山深处奉献青春和挥洒汗水的场景。事后我才知晓,炊事班长王青松是四川人,家里有一个规模和前景都不错的家族企业,入伍前,已在企业里工作了好几年。特别是近年来,父母年龄越来越大,非常希望儿子回乡接管企业,青松也已经干满了二期士官,连队干部多次找他谈心说,你已经尽满了国家规定的义务,并且在这大山里默默守候了这么多年,你提出退伍,谁也说不出任何埋怨你的话。但青松班长说,我离不开这大山,更舍不得朝夕相处的战友。正是像王青松一样成千上万的好青年默默前行、无私奉献,人民才会安居乐业,这天地间的天空才会如此蔚蓝,这满山的青松才会如此青翠,这昼夜不息的松涛声才会如此顺畅。
是夜,我住在了沉梅潭这个单独执勤点,查了一班夜哨后,兜兜转转地来到沉梅潭岸边的一处岩石上,一轮月牙悬挂在西边,此时的山峦是一片深黛色,愈往远处,色泽愈浓。云涌过来,月色隐遁而去,这山中的夜是那样寂静、空灵,涛声又起时,心绪又随着松涛的起伏变化,现实也随之摇摇欲坠,这松涛的变化之中,既包含着人们前行时碰壁的哭泣,也包含着人们无法远飞高翔时的悲鸣,我则认为更多的是生命的雄壮和不息!
知了停止了鸣叫,战士们轻微的鼾声和着夏虫的呢喃,一阵强一阵弱,但最终都被这松涛声给淹没了。不知是一天的舟车劳顿,还是这山间清风明月的相伴、草木清香的滋养,亦或是阵阵松涛的催眠,我睡得特别香。梦里,我成了巡逻小队中的一员,高挽裤管,斜挂钢枪,和着战友们轻快的脚步巡逻在这大山深处的小径上,青松俯下身去,随手采集了几只野花插在我的枪管上,伴随着起伏的脚步,小花一摇一颤地上下翻飞着,耳畔自然是这一声紧似一声的松涛的呼唤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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